「拍照打卡」是現代人的日常,一機在手、隨處可拍,而這動作,也正翻轉臺灣動物的命運。臉書公開社團路殺社擁有社員 17,000 多名粉絲,成立 8 年來,打卡上傳超過 10 萬張野生動物照,但這些照片「不拍活的,只拍死的」,是牠們在路上被車撞死的「路殺」遺照。
「很簡單的一個動作,卻可以產生很大的意義。」路殺社發起人林德恩說,線上公民參與的方式,打破過去生物研究的地理空間、專業門檻限制,蒐集到大量動物「路殺」照片甚至是寄回來的動物屍體,轉換成研究可用的資訊與數據,改變了政策制定、相關產業發展,也種下了促成社會改變的最重要因子——提升參與者的保育意識。
路殺社的成功,歸因於科技 —— 智慧型手機、社群媒體的崛起。
遺照攝影、撿屍大隊 公民參與集結眾人之力
林德恩任職的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(以下簡稱特生中心)進行全臺生物調查,填補日據時期以降,臺灣本土生物普查的數十年空白。第一階段歷時 16 年之久,特生中心的生物研究員悶著頭,走遍臺灣各縣市,然而緩慢的調查速度,對上快速的環境變化,資料代表性也因此降低。
當要開展第二輪調查時,特生中心做出調整,先是從調查不易見到的「活體」,轉向出現機率約是 10 倍的「屍體」。並且舉辦多場志工培訓,希望北中南東臺灣的研究分區並行。
但實施 2 年下來,參與訓練的 200 多名志工僅有 12 人穩定投入,一年蒐集數百筆資料已是極限,要精準辨別物種更是難上加難,林德恩形容那些年的研究工作:「要花很大的功夫,才得到一點成果。」 直至 2011 年智慧型手機普及,意外成為轉捩點。當時為了維繫志工關係,林德恩於臉書創立一個可溝通發問的公開社團,身為爬蟲類研究員的他,隨手放了一張死蛇照片上去。
沒想到幾天後,社團充斥各類動物屍體照,默默關懷的人們現身,將自己壓箱多年、不知可以做什麼的照片上傳,新的資料蒐集方式也因此誕生。運用手機定位系統、即時拍照上傳的功能,只要對此議題感興趣的民眾皆可參與,物種辨識則回歸研究人員判別。
路殺社的公開社團,粉絲一起做調查。/擷取自臉書粉絲專頁
此後,社團一年可蒐集上萬筆資料,效率大幅提升,並且為了進一步研究死因,社員也從「遺照攝影」晉級為「撿屍大隊」,將動物屍體裝好,寄至特生中心,現在中心走廊擺滿冰櫃,專門冰分門別類的動物屍體。
路殺社作為全球第一個用社群媒體蒐集動物路死資料的團體,成為各國仿效取經的對象,其培養出的社群來自多元背景,基於公民參與的本質──人人都可表達意見、貢獻智慧,共同完成「一個人」、「一個中心」做不到的事,是社團的最大功臣。
「狂犬病之亂」見真章 資料庫改變政策走向
「我都不稱參與的人為『志工調查』,而是『公民科學』。」林德恩語帶驕傲地說著。成立至今,一直都有人批評路殺社的做法不符合科學嚴謹性,資料缺乏可分析性,但從成果來看,「社員們」確實共同完成了許多看似不可能的事。
透過經年累月的龐大資料累積,路殺社除了標示出動物路殺熱點,也協助環境重金屬毒害監測、梳理毒蛇血清配置等政策施行,間接影響全臺警示標誌、生態廊道的設置,這 2 年也持續研議 AI 動物辨識系統,石虎預警系統已使用在臺 3 線兩側公有地。
路殺社對政策發揮影響力的起頭,來自 2013 年爆發狂犬病案例,面對「絕跡」病症突現,各大媒體爭相報導 —— 「消失50年的狂犬病重現台灣,致死率幾乎百分百」,全民陷入恐慌。
當時,政府、學者專家急於找解方,矛頭大多指向「大陸來的」,防疫重點放在走私進口上,但路殺社靠著持續蒐集的野生動物資訊,判斷另有其因。早在創社之初,路殺社即陸續收到數十具異常死亡的鼬獾屍體,記錄到一百多筆的鼬獾死亡事件,早就存在心底的懷疑,這時正好提供研究單位大量、新鮮的樣本,送檢驗證,追查真相。
特生中心製作的鼬獾標本。/路殺社提供
一驗之下,果然發現這是「本土」的狂犬病,最久可能可以追溯到 200 年前,就已潛伏在臺灣野生動物身上。之後,政府的防疫政策急轉彎,將珍貴的資源投注在正確的方向,最終讓疫情獲得控制。
這起意外的事件,原本不在路殺社關注的範圍內,但其帶來的影響力,不僅讓野生動物研究的地位提升,也促使路殺社開始受到關注,壯大參與的「社群」,讓資訊的應用、更多元的跨界合作成為可能。
一人一路段 傾注對臺灣的愛走遍各地
林德恩從事算為「冷科學」的生物科學工作,曾面對極大的迷惘。野生動物的研究過去並不受重視,每年國家編列的預算很有限,當林德恩從大學畢業時,可選擇的出路屈指可數,「不知道念這出來要做什麼,好像只能當老師。」